桂花次第开了,细碎的花瓣落在街道两旁,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花香。高远的天空湛蓝、纯净,风儿和软,雨滴晶莹,世居的人们千年来守护着一座金沙江畔的古老城池,这就是位于天府之南、彩云之北的千年古城——会理。
会理,是一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,曾是古南方丝绸之路要冲,丰厚的历史底蕴里,闲适安静的生活被滋养成了情怀。一些朋友到了会理后,不约而同地说,想来会理定居。当每一个日子都温暖地亲爱着你时,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都是热闹、亲切的。不用在儿时的记忆里去翻找,也不用在现实的缝隙里去寻味,强烈的归属感招引着你,“吾心安处是吾乡”,会理就是这样的地方。
被美食唤醒的清晨
清晨,鸽哨声在天空里回旋,一群麻雀在被时光染黑的青瓦屋顶上梳妆打扮,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滚落在石板路上,古城活泼泼地苏醒过来。习惯在晨钟暮鼓里有条不紊生活的古城居民,早早就出门了,还有更早的农人已经把红红绿绿的新鲜蔬菜送进了市场。
街边小吃店都打开了,咕嘟咕嘟地,一团团的热气朝外冒,包子、蒸饺、花卷、馒头、发糕、包谷粑胀鼓鼓地柔软着,呵着满怀的甜香。
熨斗粑、油糕、油条、锅盔、荞粑粑、洗沙粑粑,外脆里糯,香味四溢,在大街小巷里涌动。赶时间上班的人们,随便搭配,组合一个“小套餐”,就着五花八门的杂粮米浆、豆浆、粥,吃得饱饱的,这一天就龙马精神地开始了。
不赶时间的人们,慢条斯理地溜达着,仿佛不是专门为了吃食而来。鸡火丝、羊肉粉、牛肉粉、砂锅粉、排骨粉、各式小面,呼啦啦地一水儿排开。随意选一家店,走进去,这一碗温存、那一碗热辣,这一碗浓烈,那一碗素淡,总是贴心地直抵舌尖。店家是不用吆喝的,哪家卖什么、味道如何,人们都知道。还有更低调的吃食,粗心的本地人也会寻它不着。比如稀豆粉、油茶,藏在街头巷尾,在亮闪闪的铜锅里给懂的人温着,间或从锅底冒几个小泡,慢吞吞地浮上来,参与这热闹的晨曲。如果有心寻它,不妨多问问。
家乡的老店散落市井,讲述着古老的故事。老店里的坐上客是上年纪的人,门一打开就进来了。不急着吃东西,几个老哥先聊开了,国际国内的大事小情开始在店里重播。老食客是老店的“标配”,相互依恋,缺一不可。他们惦记着一辈辈人传承下来的老味道,拈一箸,停一停,和着记忆细嚼慢咽,也许一段往事、一段旧时光又晃悠悠地来到面前。年轻人钟情的是新口味,好的是一口快意,嘻哈而来,三两下,嘻哈而去,硬是把一道道传统小吃,吃出了快餐的感觉。中年人是两代人之间的过渡,口味很包容,既喜欢尝新,又恋旧,桥梁般地沉稳着,任由印证着时光的美食,在世间眉来眼去。
家乡的小吃店、餐馆,都是吃过了才付款。进去后,直接点餐,仿佛是在自己家里,有时出了店才想起还没付款。通常是没有人追着你付钱的,全凭自己猛然记起。还有时,你才刚好点了吃食,还没来得及付款,老板已经过来告诉你,你的单,朋友已经买过了,这是不动声色的店中景。还有热闹的,几个熟人在店里偶遇,这还刚打了一个照面,都来不及坐下,几人凭着反应和速度相继冲到柜台前争着付款。这几人,伸长了捏着几张钞票的手,大声对老板说,收我的,或是另一位抢一大步,斜过去,直接掏出手机扫店家的收款二维码。那个认真与着急劲儿,着实让老板不知如何是好,只有笑呵呵地对没能付款的客人说,下次你再给吧。
“民国先生”的早餐进行曲
时光呵护着美食,美食又呵护着城里的人们。于是,有人把每一天的早餐“进行曲”演绎成了古城最吸引眼球的风景。每天早晨8点,古城北大街的石板就会被清脆的硬底皮鞋敲响,“咔咔、咔咔”,有节奏的声音由远及近,不慌不忙、不快不慢。只见一位“民国先生”挺直着背走来,头发有些灰白,但一丝不乱,而且微微地翻卷成小小的拱形。他两眼平视前方,面容沉静、严肃,端着肩,腋下夹着小皮包,仿佛是在检阅着一支隐于无形的军队。一年四季,“民国先生”无论是身着西装、还是花格衬衣,必然是挺括的,熨烫得平平整整。衬衣系在裤腰里,西装纽扣井然有序,绝不含糊。他的妻子无声无息地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,平常的衣着、平常的面容,这夫妻俩就这么亦庄亦谐地走着,到了会中巷巷口就拐进去,直直地走进抓酥包子老店,一个包子一碗粥一碟泡菜,这样的平常早餐成了仪式感满满的古城“巡游”。早餐完毕,“民国先生”和妻子稳步朝菜市场走去。
菜市场聚集着古城浓郁的生活气息,古城内,世居的人们一大早就前来采购,先得把一天的食事所需买了才安心。固定摊贩理直气壮地把各种鲜活食材摆放到极限,量大、丰富,足够卖一整天。从城郊赶来的农人,则是见缝插针地找一拐角处、过道旁,竹筐里的蔬菜是刚从地里摘的,三、两下就卖光了。如今,摊贩们与时俱进了,微信、支付宝的收款声音此起彼伏,买卖进行中讨价还价的声音连绵不绝,这菜市大合唱天天准点上演,从不冷场。鲜嫩水灵的蔬菜、油光闪亮的肉食装进了主妇们的菜篮子里,从菜市场进入了千家万户的厨房。当然这是属于农贸市场的经典剧目,超市的菜品虽然很丰富,但少了这种生动活泼的味儿。
你是我的眼
古城的阳光干净而明亮,把古城分为明暗两边,公平地把每一天的时光切割开来,一些交给热闹,一些交给回忆。金色的阳光,最先照耀在古城中心的钟鼓楼顶子上,抚过晨钟暮鼓,沿着古旧的木楼、雕花的窗棂,落在溜光发亮的石凳、石板上,仿佛在讲述着未曾走远的故事:清代、民国时期,县城主要靠畜力运输,由“马哥头”负责组织马匹,少的四、五匹,多则六、七十匹,哥头雇用伙计,管理驮运,称“马帮”。古城外的西城巷里开了很多马店,天麻麻亮,长年奔走在灵关古道上威武的“马哥头”,长声吆喝着,载满货物的马帮,叮叮咚咚地又从古城出发了。
日上三竿,古街上的一些店铺闲闲散散地打开了,逛街的人也闲闲散散地来了。相邻的店主聊着天,或干脆凑桌麻将,就在街沿坎上搓将起来。仿佛生意并不重要,先把悠悠时光打发过去。
灿烂的光影交织中,一辆老年车慢慢行驶在街上,一位中年妇人驾驶,后面坐着头发有点灰白的丈夫,丈夫是盲人,妻子的腿有残疾。前些年还没有老年车代步,他们的出行就是互相支撑,丈夫扶着妻子的肩,妻子走在一旁,虽然每一步都高高低低地起落,但丈夫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起落,扶着妻子肩膀的手安稳有力地传递着温暖。妻子脸庞上带着红晕,既是阳光的投影,也是因为她在用力平衡身体,她想尽力地平稳些,减少丈夫行路时的颠簸。她知道她是丈夫的眼,丈夫是她的支撑。现在出行轻松多了,他们买了一辆老年车,她学会了驾驶,丈夫平稳地坐在座位上,安静地跟着她,像以前一样,用他们的方式前行,走过风雨,走进阳光。
不能不说,古城故事多,喜乐风景就在其中。这是会理人生命起源的地方,踏着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”的古老节拍,听着浑厚的晨钟暮鼓,现世安稳,恬淡喜悦,生生不息。这是一首意蕴深远的散文诗,也是一首烟火温暖的散文诗,浸渍着古城特殊的气质,在光阴里温润、沉淀,在时光里被世人传唱。